以传播城市化专业知识为己任
2024年04月20日
星期六
设为首页 | 加入收藏
重读“钓鱼城” 一座小山城何以改写亚欧大历史
时间:2019-05-17 12:16:49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作者:李勇 张桂林 刘恩黎 

  公元1260年,席卷西亚,先后攻灭阿拔斯王朝、占据叙利亚,兵锋直指埃及的蒙古大军,突然勒马不前,主力军团挥戈东返。

  前一年,在相隔万里的东亚大陆,南渡长江围攻南宋鄂州(今湖北武昌)、震动江南的忽必烈大军,于破城在即时,遽然退兵北还。

  气势如虹、横扫亚洲的蒙古铁骑,几乎在同一时期如潮水般退却。

  而这一切都因为自中国西南嘉陵江畔传出的消息:率军进攻四川,意图顺江东下灭亡南宋的蒙古大汗蒙哥,在合州钓鱼城遭到顽强抵抗,于1259年农历七月身亡。

  蒙哥死后,汗位空虚,蒙古诸王纷争遂起,各军团匆忙从亚、欧战场回撤。命悬一线的南宋王朝,暂时得免灭国之祸,亚欧大陆的格局也因此改变。

  700多年后,在重庆合川嘉陵江畔的钓鱼山上,一条攻城地道、几段御敌城墙、数十枚铁火雷残片,尤其是一座完整的宋代衙署遗址的发现,使这里跻身“2018年度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在考古工作者的发掘研究下,一段尘封的历史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这座曾改写亚欧历史的传奇城堡逐渐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西南一柱:防御体系关键支撑

  自长江、嘉陵江交汇的重庆朝天门码头西折、北进,溯嘉陵江上行90余公里,就来到了古称合州的滨江之城重庆合川。在合川城东部,一座最高海拔近400米的钓鱼山,伫立在嘉陵江、渠江、涪江交汇的半岛之上。

  依山就势的钓鱼城巍然屹立于山巅,北、西、南三面峭壁悬崖据江而立,险绝异常。这里曾见证波及亚欧大陆的金戈铁马、滚滚烽烟。

  1235年,蒙古大军在西征东欧、东征高丽的同时,大举出兵南下攻宋。自此,双方在西起川陕、中抵荆襄、东至江淮的三大战场,展开数十年攻防。因地处长江上游,东扼夔门天险,顺江可趋吴楚,巴蜀地区在相当一段时期里成为蒙古攻宋的首要目标。

  为稳固“西门”“后户”,1242年,南宋朝廷以淮东制置副使余玠升任兵部侍郎、四川安抚制置使,主持全川防务。鉴于成都已失陷,川中残破,余玠兼知重庆府。重庆由此成为全川抗蒙的军政大本营。

  遏阻蒙古军继续南下据长江破夔门,成为余玠到任后的头等大事。他“集众思,广忠益”,充分运用巴蜀山险对抗蒙古的骑兵优势。1243年,命人筑城于嘉陵江下游三江交汇、重庆正北的合州钓鱼山上,并迁合州治所、兴元(今陕西汉中)戎司于此,驻以重兵。

  同时,相继在川东各山隘建山城数十座,最终形成以嘉陵江、长江为依托,以重庆为核心,以点控面的四川山城防御体系。地处“蜀口形胜之地”、屏障夔渝的钓鱼城,则成为这一体系的关键支撑。余玠帅蜀期间,多次以钓鱼城为前线指挥中心,联动各山城,率领宋军与蒙古军在四川开展攻防,“多有劳效”。

  此后数十年间,来自秦、陇、蜀地的数万南宋军民据险坚守钓鱼城,“春则出屯田野,以耕以耘;秋则收粮运薪,以战以守”,使这里成为拱卫南宋“西门”的坚强堡垒,并在蒙古第二次大规模进兵灭宋的紧要关头,奋起抗击,扭转乾坤。

  700多年后,当人们走近钓鱼城时,眼目所及,山险依旧,但城下缠绵环抱、波澜不惊的江水,城里茂林修竹、清幽宜人的山色,让人很难将这里与蒙宋古战场相连。几经复建的城门、城墙、马道、校场,也难辨年代和真伪。

  历史的烽烟,似乎已不可触摸。人们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弹丸之地,在13世纪,何以能阻遏所向披靡的蒙古铁骑36年,及至南宋灭亡,仍然屹立不倒?

  即便在专家学者看来,钓鱼城战役和山城防御体系的相关研究虽然不少,但多囿于史料,缺乏考古实证支持,还有诸多困惑与疑团待解。

  “一场具有世界意义的战争却活在许多无从考证的典故和传说中,真正的历史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痴迷于蒙宋之战的重庆文化遗产研究院副院长袁东山暗下决心:不能让人们之于钓鱼城的疑惑继续无解。

  2004年,钓鱼城考古发掘全面启动。此后15年里,袁东山和同事们踏遍钓鱼山方圆20余平方公里,试图找出掩盖在历史迷雾里的“英雄钓鱼城”。

  史料显示,元军最终占领钓鱼城后,对其进行了系统性的拆毁。清代,当地为抗击白莲教,局部利用蒙宋战争期间的钓鱼城址进行了复建。上世纪50年代以来,一批专家结合文献研究复原了钓鱼城,但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区分钓鱼城的宋代城垣和清代城垣。上世纪80年代,当地为发展旅游又新建了部分城墙和设施。这些都给前期考古工作带来一定影响。

  “我们首先就要辨识宋代石料开采加工、城墙砌筑方式等留下的痕迹,在此基础上,探寻蒙宋时期的钓鱼城。”袁东山说,加上钓鱼山范围很广、险峻崎岖、植被茂密,踏勘和测绘难度很大,“大概花了五年时间,才完成钓鱼城城墙的平面分布图。”

  通过时代甄别和空间重构,考古工作者们发现,南宋钓鱼城比保留至今的清代城体系宏大很多。

  “不仅守山而且控江。”袁东山说,这就打破了长期以来的误解——认为古钓鱼城就是现在看到的钓鱼山顶2.5平方公里的核心遗址范围。“事实上,蒙宋战争时期的钓鱼城,是一个‘山、水、地、城、军、民’六位一体的大纵深多重防御体系。”

  “钓鱼城之妙首先体现在‘地利’上。”袁东山说,它既利用了山江之险,又有沟通之便。城池选址于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汇流处,南、北、西三面环水,是控扼长江上游的咽喉要道;其山峰突兀耸立,相对高度约200余米,唯一与陆地相连的东面则有堑沟阻隔。钓鱼城四周山麓田地广阔,还有四季不绝的丰富水源,使之具备了蓄积人力物力、长期坚守的基础。

  最为关键的是将人力与天险融合,防御体系精心巧妙。考古队发现,南宋筑城者们沿钓鱼山南北山麓,修筑了两道奇特的“一字城墙”,分别延伸至山脚江边的水军码头,如同从山顶伸出的两只手臂,拽住长达20公里的嘉陵江,形成了“控山锁江”的坚实屏障。

  “一字城墙完全隔断了钓鱼山东西交通,有效阻碍了城外敌军运动;通过拱卫水军码头,又将宋军的水军优势最大化,压制擅长陆路作战的蒙古骑兵,同时也保障了钓鱼城的水上后勤补给线。”袁东山表示。

  在考古人员一锹一铲发掘下,南宋钓鱼城防御体系的“拼图”逐渐清晰:以钓鱼城山顶环城和南北一字城为核心,利用三江交汇形成的半岛地势控扼三江,北西南三面环绕的江水形成天然护城河,东面则利用山冈、堑沟、城墙阻隔。南北水军码头筑起水上防线和补给线。

  于是,钓鱼城延伸成为10余平方公里的半岛防御整体,从而有效担负起屏障重庆、控御东川作用。恰如南宋蜀人阳枋赋诗所言:“吴门捍蔽重夔渝,两地藩篱属钓鱼。自昔无城当蜀屏,从今有柱壮坤舆。”

  大汗殒命:铁火雷所伤致死?

  1251年,成吉思汗之孙蒙哥继承汗位。雄心勃勃的蒙哥大汗,决心建树功业。在相继派出诸王西征西亚、东征高丽、远征大理国后,又谋划以左、右两路大军,会同已占据云南的军队,大举攻宋。

  蒙哥决定亲率右路军经关中进攻四川,企图攻取重庆,东下夔门,与左路军和南翼军会师于鄂州,再顺流东下,直捣临安,灭亡南宋。

  1258年农历七月,蒙哥统精兵四万、号称十万大军,自六盘山挥师南下。此时主持四川防务的一代名将余玠,因受疑于南宋朝廷已自杀身亡多年。由于宋廷政治腐败,继任帅蜀者,皆无大的作为,四川山城防御力量大为削弱。

  蒙哥一路过汉中、入利州,取苦竹隘、拔长宁山城,降大获、青居、大良诸城。1258年底,沿途汇集而至的约7万蒙古军,沿嘉陵江南下进抵合州,兵锋直指重庆。

  在攻破合州旧城,切断钓鱼城与周边山城联系后,1259年农历二月,蒙哥以“困守环攻”战术,督率水、陆诸军持续围攻钓鱼城。但在南宋守将王坚的带领下,钓鱼城守军据险抗击。蒙古军围城数月仍不能克。

  据《元史》记载,农历二月三日,蒙哥督诸军战钓鱼城下。七日,蒙古军从东面猛攻一字城。九日,猛攻镇西门,均不克。农历三月,从东、北、西三面对东新门、奇胜门和镇西门外的“小堡”发起强攻,再次失败。农历四月,接连20天大雨,暂停攻城。二十二日,强攻护国门,败归。二十四日夜,绕道西北进攻外城,一度登上城头,但最终被打退。入夏后,暑热至,蒙古军“军中大疫”“士马不耐其水土”。农历六月,征蜀前锋将汪德臣在战斗中受伤身死,蒙古军锐气大挫。农历七月,转战东西、纵横南北的一代骄子蒙哥大汗,也“崩于钓鱼山”。

  丧失主帅的蒙古军迅速北撤。同年农历九月,南宋朝廷宣布“合州解围”,钓鱼城战役结束。

  蒙哥大汗的死讯辗转传往长江中游及西亚后,蒙古军的征伐顿时失去了势头。征西亚的旭烈兀、攻鄂州的忽必烈等部军队,陆续回撤。

  但钓鱼城之战中,蒙哥大汗到底因何而死?史料记载莫衷一是。

  据《元史》记载,蒙哥汗自农历六月起即“不豫”,至七月癸亥“崩于钓鱼山”。拉施都丁《史集》记述,蒙哥因水土不服而得了赤痢,为对付病症,他坚持饮酒,使“健康状况恶化,病已到了危急之时”,终于死于“那座不祥的城堡下”。

  病死说之外,也有受伤致死的说法。明万历《合州志》所引无名氏《钓鱼城记》称,蒙古军在“西门外筑台建桥楼,楼上接桅,欲观城内之水有无”。城内宋军“俟缘桅者至其竿末,方欲举首,发炮击之,果将桅人远掷,身殒百步之外”。亲临现场督战的蒙哥,“为炮风所震,因成疾”。在去重庆缙云山寺途中,“过金剑山温汤峡而崩”。

  蒙哥之死,由此成为中国古代历史上一个难解之谜。

  十多年来,袁东山和队员们在钓鱼城古战场上,也为解开这个历史谜团,寻找着蛛丝马迹。

  2005年,在钓鱼城西北的古地道中,考古队员发掘出80余片弧形铁器残片,经确定是铁火雷爆炸后的碎片;2013年,钓鱼城范家堰遗址出土一枚铁火雷爆炸后的弹片,2017年又在该遗址出土铁火雷残体一枚。

  结合技术测定和史料分析,考古人员认为,钓鱼城战役中,蒙古军开凿地道想以“地突”战术攻城,而宋军则以铁火雷御敌。由发现小弹片的数量推测,当时投入战斗的铁火雷,可能数以百计。

  记者日前在考古现场看到,2017年出土的这枚铁火雷残体呈圆球形,直径11厘米、壁厚约1厘米,差不多有一个脐橙那么大,采用硬度非常高的白口铸铁作外壳,内腔用于填充火药。“这些铁雷外观设计精巧,内置药线引爆,有着相当威力,在当时的战场上可谓是安全、精准、高效的先进武器。”袁东山说。

  袁东山介绍,作为我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到宋代已演进为初级火器。北宋出现火药箭和火球,南宋创制出铁壳火球——铁火炮和各种火枪。刀光剑影的冷兵器战场上,开始弥漫炮火与硝烟。

  据文献记载,南宋理宗宝祐五年(1257年),荆湖南路安抚大使李曾伯提及,荆州每月生产“铁火砲”在1000-2000件,库存多达十几万件;开庆元年至景定二年,建康府知府马光祖提到,建康府在两年时间内,生产火攻器具6万余件,其中各种规格铁砲壳3.5万余件,平均每月也有1000多件,“由此推断,宋蒙战争期间的山城,铁火雷产量也应是非常大的。”

  “此前发现的宋代火器实物少之又少,钓鱼城的这些发现,为宋代火器研究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实物材料。”袁东山说,更重要的是,铁火雷的发现,也为蒙哥死因的学界争议,提供了新的解读视角。

  据明万历《合州志》记载,“宪宗为炮风所震,因成疾……次过金剑山温汤峡而崩。”既往认为,“炮风”为发射的礌石所致。元代人周密在《癸辛杂识》中,记载1280年扬州炮库爆炸事件时,也提到“炮风”“守兵百人皆糜碎无余,楹栋悉寸裂,或为炮风扇至十余里外……”袁东山认为,从文中推断,“炮风”应指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结合钓鱼城发现的球形铁火雷,蒙哥大汗有可能是被铁火雷类火器炸伤后死亡。”

  “护国城头飞炮烈,温泉寺内大王横……”火器在钓鱼城之战中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在袁东山看来并非偶然。他表示,通过多年考古发掘,重庆地区的南宋球形铁火雷遗存不断被发现,说明这种火器并不是昙花一现,而是有着成熟的制造技术,且在战争中得到普遍应用。这种先进的武器对当时局部战役有着重要影响,甚至改变了战争的走向。

  百战弥坚:长达36年坚守的秘密

  巍巍钓鱼山,碧血映烟云。当年那场使蒙古大汗殒命,牵动亚、欧格局的战役中,乃至在长达36年的坚守中,钓鱼城的政治军事枢纽和指挥中心在哪里?他们又是如何指挥若定,以弱胜强,创造奇迹的呢?

  史载,蒙哥大汗攻蜀时,合川钓鱼城守将为南宋兴元都统制兼合州知州王坚。王坚自1254年莅任后,对钓鱼城进一步加固,筑南北一字城,兴修水师码头,在城内建池凿井,同时利用钓鱼山良田千亩“保民练武”、且耕且战,聚集秦、陇、蜀地退守而来的军民十数万人,“人物愈繁、兵精粮足”。

  “钓鱼城之战堪称世界战争史上要塞防御、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但遗憾的是,一直没找到作为防御指挥中心的州治、戎司衙署。”袁东山说。

  2012年,考古人员在对钓鱼城南一字发掘中,发现城墙随山势升高到半山后,变成垂直高起二三十米的断崖,而断崖之上又发现东西两道城墙,与断崖面一起,形成南一字城的内城。

  按照常规,内城东边的城墙迎敌面朝东,西边的城墙迎敌面朝西,但考古队员惊奇地发现,西边城墙迎敌面仍然朝东。这似乎在提醒,南一字城内城以西的区域,才是防守的重心所在。

  结合此前在钓鱼城西北发现的蒙古军为突袭攻城挖掘的地道,袁东山意识到,钓鱼城西部山腰处的范家堰,可能是一个“被严重低估的区域”。

  2012年8月,袁东山顺着尚未发掘完毕的一字城城墙朝西走,在人迹罕至的范家堰,他举目四望,这里位于钓鱼山二级台地上,背倚山顶,面朝嘉陵江,整体隐藏在主峰之下的山坳中,台地之外即是落差近30米的陡峭悬崖。可以想见,当时蒙古军队从山下仰视很难发现这一区域,这里也处在炮火、弓箭的射击死角,易守难攻,正是指挥中枢的理想之地。

  “那天是19号,经过探勘和试发掘,建筑残垣逐渐露出,我兴奋得中午饭都没吃下。”袁东山说。

  随着范家堰的发掘工作接近尾声,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是一组气势恢宏的南宋大型建筑遗址。

  记者在面积约2万平方米的发掘现场看到,这一遗址主要由东部的前、中、后三进院落,及西部水池亭榭等两部分景观建筑构成。院落依山呈阶梯式构筑,整体高差达16米,设计巧妙。巨石垒砌的围墙、精美的水池、细致的浮雕、厚重的础石随处可见。

  考古现场负责人王胜利介绍,已经发现了宋元时期的厢房、仪门、道路、排水沟等遗迹144处,出土宋代瓷器、铁器、炮弹残片等标本1100余件。园林景观部分还发现了水池、石灯,艺术价值相当高,其中一座在当时只能建于皇宫和孔庙中的乌头门遗址,更凸显出范家堰在当时的重要地位。

  “通过发掘出土的文物和建筑遗迹信息,可以认定,范家堰遗址就是蒙宋战争时期南宋合州衙署、兴元戎司所在地,也是钓鱼城的政治军事指挥中心。”袁东山说,范家堰衙署遗址也是目前国内唯一经大规模科学发掘、保存较为完整的南宋衙署遗址,价值重大。

  “大军压境之际,钓鱼城军民还能修筑如此宏大精美的衙署,不仅体现了宋代能工巧匠们的建筑造诣,也彰显出当时人们沉着应战强敌的自信和决心。”袁东山感叹道。

  据史料记载,钓鱼城之役,在长达5个月的攻城战中,蒙古军虽然“凡攻城之具无不精备”,却“炮矢不可及也,梯冲不可接也”,只能派出小股人马履崎岖以登,冒险强攻,结果不是因为士卒伤亡惨重而“苦战不前”,就是由于后军不继而败退。据《元史》记载,尽管蒙古军有几次攻破外城,甚至一度登上城头,“伤宋兵甚重”,但始终无法突入钓鱼城核心区域。

  反观钓鱼城守军,则是士气高涨、斗志正旺。万历《合州志》引《钓鱼城记》记载,宋军一度发炮,向城外抛掷各重30斤的鲜鱼二尾、蒸面饼数百,并谕以书曰:“尔北兵可烹鲜鱼食饼,再守十年,亦不可得也。”守将王坚更是白天率军抵抗,夜晚不时派兵袭扰敌营,使得蒙古军夜不安枕。

  “如果说钓鱼城是山城防御体系的‘皇冠’,那么范家堰衙署遗址就是皇冠上的‘明珠’。”袁东山说,正是凭借高超的指挥艺术、精良的防御布局,钓鱼城守军才能在对抗蒙古大军的战斗中创造出奇迹。

  落幕与回响:探寻仍然没有止步

  1260年忽必烈即大汗位后,改变先取巴蜀的灭宋战略,逐渐把进攻重点转移到长江中游的荆襄战区。蒙宋双方在四川战场进入相峙状态。

  作为重庆前哨的钓鱼城,与嘉陵江、长江沿岸诸多山城相互支持、依存,足以控扼东川,因而仍是蒙宋争夺的焦点。

  1268年起,忽必烈先后调集近十万大军围襄阳,开始了长达5年的襄樊之役,也揭开了蒙古第三次征宋的序幕。

  为牵制南宋从巴蜀调兵援助襄阳,蒙古军在四川开展大规模袭扰,尤其加强对钓鱼城的包围,并在钓鱼城与其他山城之间“筑城进窥”。但钓鱼城守将张珏战守有力,“往往出奇制胜,斩获累捷。”直至襄樊战役结束前,蒙古军在钓鱼城只能“春去秋来,出没无常”。

  奈何历史的车轮终归无法阻挡。1273年,元军进占襄阳后,忽必烈下诏水路并进,大举灭宋。四川诸多城镇也相继被元军取得。1276初,南宋朝廷在临安降元。元军也加快了平定四川的步伐,一年多时间里,先后陷泸州、平东川。1278年农历二月攻破重庆城,绍庆、南平、夔、施、思、播等州皆下。大厦将倾,独木难支。1279年正月,钓鱼城守将、合州安抚使王立,以不可屠城为条件终止抵抗,开城降元。为南宋坚守了36年的钓鱼城,至此最后陷落了。同年,逃至崖山的幼帝赵昺,蹈海而死,南宋灭亡。

  渝水悠悠,孤城无言。烽烟散尽的钓鱼城,如今像一位英雄迟暮的巨人,静卧在波澜不惊的嘉陵江畔,任那惊天动地的热血与炮火,掩埋于厚厚的尘土和时间的长河。

  范家堰遗址的发现,无异于一次穿越时空的唤醒。让这座创造历史的英雄城再次鲜活起来。随着考古和研究工作的深入,钓鱼城的军事、文化、历史乃至世界性价值和意义,逐渐开始显现。

  “考古发现和历史文献相互印证,让这座宋蒙(元)时期的英雄城,得到了有力的证实。”袁东山认为,作为蒙宋战争的重要节点,钓鱼城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成功遏制住来自北方草原民族的进攻,彰显出南宋军民坚忍顽强、忠贞不渝的精神气节。钓鱼城不仅是一个考古遗址,也是一座精神宝库。

  这座城池改变了中国历史的发展轨迹,延长宋祚20余年。正如明代人邹智所说“向使无钓鱼城,则无蜀久矣;无蜀,则无江南久矣。宋之宗社,岂待崖山而后亡哉”。

  而且,由蒙哥之死引起的蒙古内乱,直接导致了元朝的建立,蒙古大规模扩张的势头也基本结束,在某种意义上,间接影响了中古时期的世界格局。

  钓鱼城的军事价值也不言而喻。“钓鱼城防御体系是中国积极防御思想的集大成者。”在第三届钓鱼城国际学术会议上,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工程大学教授奚江琳认为,作为世界重要的军事遗产,钓鱼城集中体现了游牧和农耕两种文明的冲突与融合,展现了东方战争智慧和积极防御的战斗精神。

  钓鱼城还让人们见到了我国“火器鼻祖”的真实面貌。“中国最早期的铁壳爆炸弹‘铁火雷’,是古代中国在火药火器领域最重要的发明创造之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研究员钟少异表示,钓鱼城出土的南宋铁火雷残片,不仅为火药火器发明史研究提供了长期缺乏的第一手实物资料,而且为深入探讨13世纪的战争史、军事史提供了新的物证资料,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如今,承载着厚重历史的钓鱼城古战场,正在经历“重生”。作为国家重点文保单位、国家考古遗址公园,钓鱼城已经入选中国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预备名单。2019年3月,重庆市向国家文物局提出钓鱼城遗址申遗正式申请。今年下半年,国家考古遗址公园也将启动建设。

  但关于钓鱼城的进一步探寻仍然没有止步。“考古揭露硬遗址,解读软文化。”袁东山告诉记者,在继续做好范家堰遗址研究的同时,还考虑对一些文献记载不多的关键点位、矛盾点位进行勘探发掘。

  对钓鱼城历史文化价值的发掘、展示和传承,也越来越让袁东山“操心”,“让大众可以轻松读懂钓鱼城遗址的空间特征,理解蒙宋战争的历史现象,感悟宋人的精致生活,传承钓鱼城守将的忠勇精神,是下一步想着力做的。”

  “钓鱼城发生了直接影响中国历史,和间接影响世界历史的重大事件。关于钓鱼城价值的研究,还应该深入和强化。”在第三届钓鱼城国际学术会议上,北京大学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中心主任孙华的发言,引起广泛共鸣,“应站在更高层次、从全世界层面来审视这场战争和这座山城。”(稿件中有关史实参考陈世松等所著《宋元战争史》)

相关新闻
友情链接:  国务院 住建部 自然资源部 发改委 卫健委 交通运输部 科技部 环保部 工信部 农业农村部
国家开发银行 中国银行 中国工商银行 中国建设银行 招商银行 兴业银行 新华社 中新社 搜狐焦点网 新浪乐居 搜房
中国风景园林网 清华大学 北京大学 人民大学 中国社会科学院 北京工业大学 北京理工大学 北京科技大学 北京林业大学 北京交通大学
城市化网版权所有:北京地球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service@ciudsrc.com